2007年4月,第91届普利策奖中的特写摄影奖授予了美国加州《萨克拉曼多蜜蜂报》的摄影记者雷内·拜尔。在她的黑白镜头里,一位单身母亲和她死于癌症的儿子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普利策评委和民众的心。
从2005年到2006年夏天,拜尔用手中的相机,忠实记录了辛迪整个家庭与癌症搏斗的经历,他们的不幸和不幸中的坚强。
“没什么可以阻止我”
在加州首府萨克拉曼多,年近40岁的单身母亲辛迪·弗兰斯和5个孩子生活在一起。4个男孩里最大的19岁,最小的女儿才6岁。2005年,当10岁的小儿子德里克被诊断出患有恶性神经细胞瘤后,整个家庭几乎崩溃。医生告知,癌细胞已侵入德里克的骨髓和内脏,要活下去希望渺茫。
相依
为了全天候地照顾孩子,辛迪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可是仍然要负担全家的房租、帐单和德里克的医疗费。“我一定要让儿子活下去,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辛迪希望奇迹发生。
医生们建议,提取德里克的健康骨髓培植干细胞,再对他进行干细胞移植。虽然这只能提高10%的存活率,但别无他法。辛迪只能抱着这线希望。
要照料其他4个孩子,要挣钱养家,要治好德里克……辛迪突然间感到手足无措。不得已,她在钱包里、汽车上、厨房的墙上挂满了日程安排。可是一天之中,最让她头疼的是怎样使儿子跟她去医院。
“今天没什么可以阻止我”,辛迪暗暗发誓。但去医院之前,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给德里克吃药,还要给美国癌症协会打电话,申请加入协会;要给孩子的中学打电话,因为她的另外3个儿子最近常旷课,学业落后;她还打算烤些糕点,送给德里克的医生和护士们,当然还有那些候诊室的病人。
怎么来完成这一切呢?她大声地问自己。还不能因为德里克忽视了其他家庭成员,她有什么别的选择吗?还有辛迪的男友杰夫,可能这个圣诞节她无法与他共度了……理清繁杂的思绪,辛迪果断地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朝戴维斯医院出发。
“千万别把我儿子带走”
在医院的放疗诊室外,辛迪看着瘦小的儿子蜷缩在床上。医生们控制着放疗仪器,试图用放射线抑制正在变大的肿瘤。德里克有些僵硬地躺着,肚子上插满了白色导管,当红色的放射线照射他的腹部时,他嘴唇紧抿。
辛迪屏住呼吸,希望德里克能配合治疗。她知道放疗会让儿子的胃翻江倒海,这种感觉令他痛苦不堪。回家的路上,坐在车里的一角,德里克无声地啜泣着。“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妈妈?”辛迪停下车,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试图从圣经人物约伯的身上寻找灵感,“约伯失去了健康、财产和家庭,但仍然忠于神,”她对德里克说,“神会赐福你,会为你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说着,她伸手抱住了儿子。
圣诞节后3天,母子俩又来到了戴维斯医院。专家打算把健康的干细胞从德里克的大腿骨中注入身体,但前提是其他抗癌手段要同时进行。这样,德里克的体内才会生长出健康的骨髓。然而,反复的治疗已经让德里克不信任大夫了,他认为一切治疗都是折磨。
“为何让他们对我做这些事,妈妈?”他一遍遍地问,“这都是你的错。我恨你,你根本不关心我的想法”。他甚至威胁说要报警,告诉警察妈妈虐待他。“我在尽我所能,但你得帮我,这也是帮你自己”,辛迪一遍遍地安慰德里克。
医生说,即使德里克配合治疗,干细胞移植也无法保证能挽救他的生命。移植后稍有意外,遭到感染,后果都是致命的。辛迪的心一下子跌进深渊,她垮了下来。几个月的奔波、劳累,只因为有一个希望,就是为了干细胞移植。而现在,这个目标似乎那么遥远。她第一次想到,德里克可能真的会离她而去,这个想法令她不寒而栗。
德雷克似乎感觉到了妈妈的悲伤,试图安慰。
晚上,当德里克蜷缩着入睡时,辛迪对着十字架跪了下来,肩膀抽搐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主啊,请你保佑我。我愿意做任何事,千万别把我的小儿子带走!”
2006年2月,辛迪躲在医院候诊室的一角流泪。德里克又拒绝接受放疗,止痛药已失去效果,放疗让他难受得死去活来。他什么也吃不下,体重一周减少了4磅,瘦得完全变样,离不开轮椅。40岁的辛迪更是明显苍老,接下来的3天里,她几乎没有睡过觉,因为疼痛使德里克常常哭醒。
辛迪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就像反复在伤口上撒盐。我已经坚持不住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在安乐死协议上签字
当黑夜来临,家里一片寂静,德里克和辛迪并排躺在床上聊天。他告诉母亲,他为自己有时候的任性道歉,他憧憬着回到学校,希望有朝一日能考到驾照。他说,如果死了,他很怕会孤独地呆在天上。这时,母子俩将手指交叉在一起发誓,他们永远都爱对方,永远都是对方的守护天使。聊着聊着,德里克睡着了,辛迪就满足地看着他,呼吸—起一伏
辛迪意识到儿子永远也不会有机会拿到驾照,不顾破坏交通规则让儿子开一回车
只要德里克开心,辛迪就觉得生活还是充满希望。虽然,银行的账户空空如也,家里的冰箱里除了一盒牛奶几乎没有别的。那天,如果不是一个朋友慷慨解囊,领着她去了廉价商店,她都不知道拿什么来为德里克庆祝最后一个生日。而这个生日,她称作“德里克的生命宴会”。德里克所有的好朋友都来了,久违了的笑容又出现在儿子脸上。
2006年5月的一天,经过几天歇斯底里的嘶喊,病床上的德里克虚弱地一动不动。就在前一天夜里,德里克睁着已经失明的眼睛对辛迪说,“妈妈,我爱你,请终止我的痛苦吧,让我死吧!”在医生的劝说下,终于,辛迪颤抖着手,在安乐死协议书上签了名。
当医生把药剂注入德里克体内后,辛迪突然像抱婴儿那样抱起德里克,用自己的身体感受着他渐渐消失的生命。她指着一张CD对大儿子说,“放第14首歌曲———‘因为我们相信’”。旋律响起,辛迪低声吟唱,如唱催眠曲,“每个人生命中,都有那么一天,我们独自离开,奔向那光明未来……”她亲吻着儿子的额头,泪水不断溅到他脸上。“现在好了,宝贝”,她喃喃道,“我爱你,勇敢的孩子。我爱你……”7个小时后,德里克走了。
2006年5月10日,儿子离母亲而去。
2006年11月16日,在德里克12岁生日那天,辛迪来到儿子墓前,捧上一份精致的蛋糕。“生日快乐!”她自言自语,亲吻着儿子的遗像。儿子离去后,不管走到哪里,她总带着一张德里克的照片。
辛迪还和律师签了一份合约,成立了一个名叫“德里克愿望”的慈善组织,专门为其他癌症患者的家庭提供资助。“我永远把儿子的记忆留在心中,提醒人们给予家庭时间、精力和支持,就像我们一样。”辛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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