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人看来,曼德拉1994年5月在南非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举行的总统就职仪式只是形式上的典礼。在精神上,曼德拉是因为两次球场上的“加冕”才真正成为所有南非人的领袖。
第一次是1990年在索韦托的足球场上,超过12万黑人参加了他获释后的首次大型集会,确定了他在不同黑人派别中的领导地位。
第二次是1995年6月在约翰内斯堡埃利斯公园体育场,6万多名以白人为主的观众向他欢呼,承认他是整个国家的执掌者。
白人的恐惧与反击
在后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那些欢迎曼德拉归来的集会都会出现同样的情景:首先是主持人高喊:“阿曼德拉”——权力的意思。然后全场齐声回应:“阿维图”,意为“归于人民”。那时不少白人认为,自己恐怕并不属于“人民”中的一员。
就在索韦托足球场集会后第5天,南非500万白人中的2万人在比勒陀利亚集会。他们中有担心被解雇的官员、害怕失去土地的农场主、唯恐被剥夺财产的商人,他们都忧虑会不会失去过去的生活以及橄榄球。西班牙记者约翰·卡林说,这种深层的恐惧就是害怕自己曾经的行为受到报复。
到1993年5月,1。5万名荷兰裔白人在约翰内斯堡附近武装集会,并进行了阅兵。集会确定了斗争目标:从南非现行领土中切分出一个“独立布尔人共和国”。
在白人鼓噪战争的同时,黑人也在分裂:除了要求报复,黑人右翼组织也主张分裂南非。比如以祖鲁人为主的“英卡塔”,他们希望按照种族在南非建立一系列小国家。
极右翼白人突击队、“英卡塔”的祖鲁武士、情感有偏的白人警察以及非国大的武装人员,各种势力在南非的乡村中不断发生冲突,每个月都有至少数百人死去。与这些手持武器者相比,那些手拿石块的街头抗议者对新国家造成的威胁,让人看来已微不足道。这就是1995年橄榄球世界杯前的南非。
同胞和朋友
在非国大的努力下,南非于1993年得到橄榄球世界杯举办权。曼德拉已经决心利用这一赛事来争取白人成为新南非的公民。
南非橄榄球国家队叫做“跳羚”,它是荷兰裔白人的骄傲——二者之间的关系如此紧密,以至于黑人主导全国体育委员会后曾要求废除它的队名以及队徽、队服。
曼德拉阻止了这一决议。他后来告诉卡林,黑人们因此向他发出嘘声,“这些可都是我的支持者呢!我说,这些小伙子如今是我们自己人,我们要欣然接受他们,结果人们冲着我狂嘘。”
1994年6月。新总统邀请队长弗朗索瓦·皮纳尔见面。他对27岁的队长说,“跳羚”队不再是他们的敌人,而是同胞和朋友。“体育服务于国家建构的目的。”
皮纳尔后来在回忆录中说,他是又一个被曼德拉的光环“套住”的荷兰裔白人。当他们告别时,两人看起来已经是最亲密的朋友了。后来,曼德拉专程去看望了所有队员。并接受了他们赠送的球帽。
1990年后,“跳羚”队一度陷入低谷。在世界杯前虽然成绩有所回升,但没有多少人相信它会取得佳绩。
总统穿上绿色球衣
但是,“跳羚”队奇迹般地一路过关斩将闯入决赛。像过去一样,决赛场内仍然有黑人为他们的对手、来自新西兰的“全黑”队助威。
决赛成为一个历史节点;经过曼德拉的艰苦劝说,一些黑人最终接受了“跳羚”队,并为它创造了一个符合黑人语言习惯的名称:“阿玛跳羚”。
同时,长期互相敌视的人们身处摩肩接踵而气氛炙热的赛场,随时可能因误会引起冲突,从而将几年来的和解努力击碎。
在前往体育场前的一刻,一位黑人安保人员向曼德拉建议,他也许可以穿上“跳羚”队的队服。
曼德拉立刻让秘书去给他找一件6号球衣,那是皮纳尔的号码。“我明白,白人看到我身穿‘跳羚’队球衣,就会知道这个人此刻完全支持这支球队。”
然后,他穿着这件衣服去休息室看望了新西兰人。
在接受卡林采访时,人们都认为他是在故意向他们施压。但大多数人仍相信“跳羚”无法战胜“全黑”。
曼德拉也去了南非队的休息室,并向皮纳尔展示了他的号码。然后,他前往看台。
在曼德拉出现前,先是全场高唱了黑人歌曲《索索罗扎》。这是一首一直在足球场上演唱的歌曲。由于成为世界杯会歌,白人们也开始唱《索索罗扎》。当时领唱的黑人电台主持人莫亚尼回忆说:“这是白人心灵变化的例证。”
随后,一架腹部写有“‘跳羚’加油”的747客机超低空飞过体育场。最后是穿着绿色队服的曼德拉:白人们原以为他上台后会好好地收拾他们,但是现在,他却和他们身着同样的球衣,为同一支球队加油。
这就是新政府提出的“一支球队、一个国家”。所有白人,虽然一些人在出发前还在咒骂“这个恐怖分子”,现在都为他欢呼,令巨大的体育场经历了比747客机俯冲更为猛烈的震撼。
所有人的冠军
官方纪录片忠实地记录了那场一波三折的比赛:由于两队顽强的防守,双方都无法抵达对方底线触地得分。于是,他们不断罚球,或者远距离踢球得分。两队轮流进球,上半场南非队9:6领先,终场结束时却是9:9。
这是橄榄球世界杯历史上第一次加时赛。双方先是打成12:12。距离比赛结束还有6分钟时南非队再入一球,他们随后死守战线不让对方得分。
曼德拉后来回忆说,那是他一辈子最长的6分钟。他不停地低头看表,一直在想:“天哪,终场哨声到底什么时候才吹呢?”
不过当终场哨真的响起时,观众们欢呼的并不是皮纳尔或场上任何一名队员的名字,而是“纳尔逊”!
卡林说,现场那些挺着啤酒肚的布尔人,看起来都很像右翼分子,此刻却泪流满面,用荷兰语不停地说:“他是我的总统!他是我的总统!”
接下来,在为冠军颁奖后,黑人总统把左手放在白人队长的右肩上,然后握住他的右手说:“弗朗索瓦,非常感谢你为国家做出的贡献。”
年轻的队长看着他的眼睛,回答说:“不,总统先生,应该感谢您为我们的国家做出的一切。”
这番真诚的对话通过广播和电视传遍整个南非。然后,曼德拉举起绿色的球帽向全场挥舞致意,就好像面对他的黑人同胞一样。而此时,全场都是亢奋的白人。
司法部原部长科比·库切向卡林承认,他在电视中目睹这一刻后像个孩子一样抽噎。他曾经判处成千上万黑人刑罚,却是最早接受曼德拉种族和解理论的白人高官。他说,此情此景可与美国建国相提并论。
曼德拉的车队经过身着“跳羚”队服的黑人狂欢人群回到寓所。他看到门外有一群白人在欢庆,就向他们打招呼。曼德拉的安保人员告诉卡林,当时一名白人老妇径直向曼德拉走来,她说直到比赛前她都是极右翼组织的成员,而现在她已经宣布退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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