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喝酒会到城里大酒楼的雅座,但那些贩夫走卒想喝上两口,却多半会到富祥酒家来。因为虽然比不了那些名窖陈酿,但却绝对是货真价实,既不兑水,更不缺斤少两。
除了偶尔几个过路客,来富祥喝酒的都是常客,掌柜胡小二都认得,然最近几天,有一张陌生面孔,却频频出现在富祥酒家,而且每回都盯着胡小二,让胡小二很是奇怪。
这天,那人又来了,胡小二便满脸堆笑地上前去帮他斟酒,两人就此聊上了。陌生人说他叫郝大东,北方人,做古董生意经过该地。突然,郝大东盯着胡小二道:“胡掌柜这斟酒的手艺,可说是天下一绝呀!”胡小二这才恍然大悟,这郝大东天天盯着自己,原来是在看他这斟酒的手艺!
胡小二讪讪一笑道:“郝员外见笑了!”
胡小二有一双神奇的手。客人买酒,二两或是四两,胡小二从不用秤也不用量酒的器具,只是拿起坛子或酒壶往里倒,但却是一滴不洒一钱不差。
郝大东问道:“胡掌柜,你可能顺手一排倒去,把五六个碗里都倒上二两酒?”胡小二还没答话,然他妻子却站了出来,笑着道:“客官呐,我们家小二傻是傻了点,可这手绝活儿却是远近闻名的呢!别说是五个碗,您就是一排摆上十个酒盅,您说斟多少,他也是一滴不落、一分不差呢!”
听得这话,郝大东立即在桌上放上十个酒盅,并一字排开,胡小二憨憨一笑后,左手放在腰后,右手拿起一把酒壶,一伸一抖,有如蜻蜓点水一般在那一排酒盅上一掠而过!“献丑献丑,每盅三钱!”
郝大东没有说话,而是站起来把十个酒盅里的酒倒在一起称称,竟然刚好三两!顿时向着胡小二一抱拳,“真乃神人也!”拉着胡小二边喝边聊。
郝大东说,他有个想法。他祖上遗留下来的产业颇多,什么古董生意、布匹丝绸、茶叶,等等,都还经营得可以,唯独酒楼生意却异常惨淡,想请胡小二专门去帮客人斟酒,也算是一个噱头。
听了这话,胡小二便皱了皱眉头,虽然这酒家赚的银子不多,可如今他夫妇二人做得好好的,怎能背井离乡说走就走呢?见他这般神情,郝大东又道:“胡掌柜,这样吧,你这酒家一年能赚多少,我按十倍的工钱付给你!”
就这样,胡小二坐上了郝大东北上的马车。
大约过了十来天,马车驶进了一个偏远的小镇,胡小二探头出来一瞧,很是惊讶:“郝员外,这是什么地方啊?”郝大东淡淡一笑说,这里有他祖上的一所宅子,天色不早了,就在这里住上一晚。接着,郝大东领他进了一所僻静的老宅子。
一进宅子,胡小二未曾见到丫鬟仆人,倒是见四五个大汉朝郝大东围了过来,“大哥!您可回来了!怎么样?找到了吗?”郝大东伸手一指胡小二,“他就能做得到!”
胡小二感到有些不对,不解地看着郝大东,“郝员外,您这是?”郝大东淡淡一笑,“胡掌柜不必惊慌,其实我是骗你来此的,但请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听得这话,胡小二顿时感觉全身冰凉,颤抖着道:“郝……郝员外!诸位好汉!我……我……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们了!”一个大汉伸手拽着他叫道:“再啰唆!老子一刀宰了你!”郝大东连忙阻止,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与胡小二听。
原来,郝大东这一伙人都是盗墓贼,而且只盗那些王孙贵族的墓,因为只有这些人的墓室,里面的油水才多。不久前,他们在此地发现了一个大墓藏,然而,当他们刚打开墓室的外门时,却被一道机关难住了。而这种机关,他们曾经也碰到过,因当时不知它的厉害,最后非但没有在那个墓藏里盗出一锭金银,更且还死伤了好几个弟兄!这道机关十分奇怪,在一个纯铁的箱子上摆着九个酒盅,他们听一位精通机簧之术的老人说,这种机关多年前听人说过,具体叫什么名堂他也不知道,只知破解这种机关非常不易!因为,必须要在那九个酒盅内每个都倒上三钱酒,半钱都不能多也不能少,而且,给每个酒盅倒酒的时间间隔必须一样,必须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才行,这却是万万没有人能做得到的!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做古董生意的,而是特地遍访大江南北,想找到一个能破解这个机关的人,直到他遇到了胡小二。
此刻,不知为什么,胡小二似乎变得异常冷静,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不过我知道,我是难逃一死的,帮你们最后得死,不帮你们,可能会死得更惨,好吧,我答应你了。”郝大东哈哈大笑道:“胡掌柜多心了,我们怎么会害你呢?”
次日,天刚蒙蒙亮,郝大东就领着八个弟兄悄悄上山了,胡小二紧跟其后。待来到山顶,胡小二一瞧,此山三面绝壁,异常险峻!郝大东说墓藏就在山内部,当年墓藏主人竟然把山顶内凿空了,可知费了多少力气!
接着,郝大东几人合力把堵在一个山洞口的巨石挪开,在洞口内丈许,胡小二便见着了那个神秘的箱子。郝大东点了点头,胡小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拿起酒壶,对着那一排酒盅一伸一抖,只见那九个酒盅从第一个开始按顺序缓缓往下沉去,接着轰隆一声,跟前猛然打开一道石门来!
郝大东激动无比,仰头哈哈笑,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身后突然轰隆一声,原来的入口已被一块巨石堵得严严实实!
众盗墓贼大惊,一齐上去拼命推,然那石头却依旧是一动不动!
胡小二燃起火把,墓室里顿时亮了起来。突然他惊声叫道:“快看,这还有道机关呢!”
郝大东转身一瞧,心头不觉寒意陡生,竟然是一眼望不到头一重又一重粗如儿臂的铁栏栅!而且在每道铁栏栅前,都有一个一字排开摆着酒盅的铁箱子!
胡小二叹了口气说:“原来不是只有一道机关啊!”郝大东怒道:“别他娘废话!如今连出都出不去了!”
胡小二想了想道:“事至如今,只能一道道地打了,或许最后还有出口呢?但以我估计,这么多铁栏栅,一定是打开前一道,必定会掉下一道,就像方才一样,如果我们全都呆在一起,那恐怕……至少我们不能全部困死在一个地方啊!大伙分开,要死,也不至于全都死吧!”
众盗墓贼要么脸色铁青要么满头大汗,焦躁异常,他们盗墓无数,却从未碰到过如此蹊跷的墓藏!郝大东气得捶胸顿足,一挥手叫道:“那就试试看吧!”
留一人在身后,其余人皆和胡小二站在铁箱子跟前,胡小二又拿起酒壶一掠而过把酒斟上。“轰隆”一声,跟前铁栏栅拔地而起,然随即身后又“轰隆”一声,方才打开的石门处猛然掉下一道铁栏栅来!众人顿时大惊,没想到还真如这胡小二所说!
就这样,胡小二不急不慌地一道道把铁栏栅打开,而也如他所安排,每道铁栏栅里都留下一人。
待到第八道铁栏栅时,便只剩下郝大东一人跟在胡小二身后了。但郝大东却是激动万分,因为就在前面的铁栏栅里,竟然堆满了金银珠宝!这时,胡小二已然把机关打开,郝大东迫不及待地扑到那些珍宝上,满地打滚哈哈大笑。
然他却未曾看到,前面还有最后一道铁栏栅,而此时胡小二也缓缓把它打开来,并且自己走到了墓室的最深处,“砰”的一声,铁栏栅随即又落了下来,把他和郝大东隔开来。而更为奇怪的是,就在这时,在墓室最深处竟然“轰隆”一声,猛然开启一道石门来,整个墓室顿时一亮!
众盗墓贼无不欢呼大叫,“果然如此,最后竟然还有一道门能出去啊!”然定睛一瞧,却又困惑了,虽然有道石门能出去,然这石门却是在墓室的最深处,如今能出得去的,只有胡小二一人,而他们每一个人都被困在一道铁栏栅里,如何出得去?
郝大东叫道:“胡小二,赶紧想办法放我们出去啊!”
隔着铁栏栅,胡小二熄灭了火把,微笑地看着郝大东道:“不瞒您说,这种机关,名叫‘蜻蜓点水九连环’,即便有人能打得开,也是每打开一道,后面便会掉下一道。”郝大东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胡小二并不回答,而是接着说:“但如果真正了解这个机关的人,其实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
郝大东咬牙看着胡小二,怒道:“他娘的!原来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在第一道就把它全部打开?”
胡小二嘿嘿一笑,“这不废话吗?我不把你们困住,我还有活路吗?如今不妨告诉你,这机关我还真知道!这机关我造是造不了,但解还是可以的,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这种机关就是我祖先所造!否则,我怎知它叫‘蜻蜓点水九连环’?否则,被你骗到此地,明知你会要了我的性命,到最后怎会一点儿都不慌呢?因为昨晚听你一说后,我就明白了,你所说的正是我祖上擅长的机关术‘蜻蜓点水九连环’,嘿嘿,想来还真是天意呀!虽然造的手艺失传了,但解的手艺却没有失传,你以为我那‘蜻蜓点水’的斟酒技巧就是为帮人斟酒的吗?我还告诉你吧,这‘蜻蜓点水九连环’的机关设置巧妙异常,其实,即便有人能打开第一道,那最后也是出不去的!你以为之后那些一字排开的酒盅,还是每个斟上三钱酒么?若换了别人,即便能像我一样蜻蜓点水般在九个酒盅内斟上三钱酒,最后也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因为它们每一道机关斟酒的分量都不是一样的,说白了,这世上除了造这机关的人自己和他的传人,是没有人能真正解得开的!”
郝大东顿时满头大汗,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胡小二要把他们一个个分开,最后却把自己留在最后面!
这时,胡小二从石门里探出头去瞧了瞧,笑道:“我的祖宗果然厉害,虽然这下面是万丈深渊,而这上面却可以攀爬的!”突然又回过头来对郝大东道:“你放心,既然如今能得见天日,你们就不会被困死,但这种墓室多半都造在悬崖绝壁之上,你们能不能得到那些金银珠宝,那就要看你们的缘分了!”
郝大东一愣:“这又是为何?”
胡小二指着出口处石门顶上一个黑色圆球笑道:“看见这个了么?只有用东西把这铁球打落,整个墓室里的铁栏栅才会全部开启。你隔着铁栏栅离此球约两丈距离,而看如今情形,你离得最近,只有你能办得到了。”
郝大东又是一愣:“这……我怎么办得到?”
胡小二嘿嘿笑道:“你跟前不是有那么多宝贝么?一件一件瞄准了往外砸吧,不过……当你能把那铁球砸落了,这些宝贝多半也掉进下面那万丈深渊去了。所以我说,能不能得到这些金银珠宝就要看你的缘分了,出去后你得到这万丈深渊底下去找啊!唉,没想到我祖宗他们还真想得周到!”说罢,便像猴子一样从石门口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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