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也许你觉得是一个苦难而坎坷的词眼儿。但是,你有没有真正去感受那些苦涩中流溢出的甜蜜呢?
记得刚辍学的那年,我16岁,戴着一副近视镜,一脸的苦痛,似乎天要塌下来。那时,我感觉自己彻底完蛋了,远大的理想、美妙的人生统统被穷困这条鞭子抽得支离破碎。家里实在太穷,只能勉强供一个人读书,作为哥哥,我自然就把这机会让给向来优秀的弟弟。消沉了一个多月后,扛起犁耙跟在父亲身后学耕地播种。两年后,插秧、割麦、耕地之类的农活我已是得心应手,叔辈们都夸我是庄稼地里的好把式,而我也好像融入这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我要过祖父、父亲过的生活:种地,娶媳妇,生娃,然后渐渐地老去。
有一天,在东莞打工的同学回家,她的一番话点燃了我青春的激情,睡在竹板床上,非常绝望,因为我没有追求。我一次也没有去追求我想要的东西,而青春会一片一片地凋零。
我需要流浪。流浪,是与理想的一次约会,我一定要赴约。当我背着行囊开始长途跋涉时,心开始兴奋,路变得踏实。我一边流汗一边欢呼。
流浪的第一站是武汉的一个建筑工地。18岁的我整天和水泥灰、搬砖头。夏天的太阳很毒,刺得臂上生痛。我拿着铁锹、泥桶来回奔跑。100斤一袋的水泥搬出工棚倒在大铁板上,然后筛沙,一锹一锹地扬起来往铁丝筛上甩,等细沙筛够了,再把水泥和细沙和在一起,拿水管润湿,一锹一锹地翻转、搅拌,最后用泥桶装上提到砌墙师傅的旁边,砌墙师傅手脚麻利,红砖垒墙像变戏法般一层一层变高。半年下来,我的身上脱了一层皮,如今还有做苦力留下的痕迹,手臂上血管像蚯蚓一样鼓鼓的,在皮肤里蠕动。工地晚上没什么文化活动,除了打牌就是看电视。而我每晚,就像小猴子般在夜市的书摊上逛来逛去,从不在乎城里人的目光。工地不是久留之地,我想找一个机会去北京边打工边求学。
2002年元旦刚过,我在一家小区做了一名护卫员。这里位于亚运村,是个高档综合楼,我的工作就是站大堂,负责控制外来人员,保障楼内安全,维护业主利益。每天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从我眼前走过。乐观勤奋的送水工,教给我怎样积极面对困难;背画板的北漂女孩,让我体会到执著追求的魅力。我开始缝补过去那些支离破碎的理想,上学时,我曾立志做一名作家或是教师。如果顺利完成学业,做一名教师便不难,当作家在当今这个写作越来越大众化的时代也并非可望而不可及。
我开始有意识地规划未来,我不再是那个因辍学而悲伤的懵懂少年。在同事鼓励下,我参加了成人高考。由于上班是三班倒,没有连续固定的时间上课,我常常要同事替班,那些平时小打小闹的哥们儿,关键时刻挺身而上。他们说:“周亮你给咱们保安争口气呀,考个大学让我们也沾沾光啊。”周末晚上坐727从大屯到北太平庄下车后,再走一段路就到了铁狮子坟的培训部。7月的北京,风很大,我藏在单衣里的身子暖暖的,迎面飞来的纸片、塑料袋随着我的书包摇摆,似乎它们也在为我加油。那一年10月,我考得一塌糊涂,却认识了好多像我一样漂着拼着的朋友。他们中有高考落榜的保姆,准备大干一场的电工,想做主管的小文员。聚在一起时大家海阔天空,畅谈人生。
流浪不是结果,而是一个塑造自己的过程,我们就是要在流浪中把自己打磨成一块美玉。虽然在物质上暂时很贫乏,可是追求理想的心灵很舒畅。面对一些不顺心的事,我总是哼着郑智化的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再过一年我就修完了北师大中文专业的全部课程,那时,我将开始新的流浪。我常想,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从南方偏僻的小村,一路流浪,一路追求,有什么理由使自己郁闷呢!那些不如人意的挫折?那些寄人篱下的心酸?或是披星戴月的艰辛?比起我的理想,这些实在不足挂齿。而一些微不足道的成就常感动着我:一张不多的稿费汇款单,一句同事无意的赞赏,一次考试的轻松通过。生命因着期盼而活跃,日子因着活跃而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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