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正年间,华阳里有个考秀才的老童生叫王举。这天他和另一个叫马小六的童生站在一起看县试的最后一榜,王举嘀咕了一句:“凑什么热闹啊,你要是能考取,我把脑袋剁了。”马小六贪玩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记得有一次,王举在树下摇头晃脑地背书,马小六却和一群半大孩子在树下斗蟋蟀。马小六斗输了,跑到田埂上浇水捉蟋蟀去了。马小六父亲是个财主,想儿子考取功名都想疯了,见马小六浑身是水,捉了好多蟋蟀在罐子里,书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气得胡子直颤,指着他:“你……你……今天一天不许吃饭。”在私塾里读书,王举不只一次看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像马小六这样的人要是能考取,那真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听了王举不屑一顾的话,马小六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凑到王举耳边说:“你可别忘了,这可是第四榜哦。”一语点醒梦中人。王举心想:“是啊,前三榜他都榜上有名,这第四榜也有可能的啊。”县试一共考4场,每场都有贴榜。
王举从第一名看到最后一名,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但最后一名,清清楚楚写着“马小六”。因为最后一名之下,用朱笔一勾,像椅子形状,所以马小六幸运地坐了“红椅子”,他运气太好了。
王举气得当场发飚:“诸位,诸位,我给大家介绍介绍这位。”指着马小六,说他如何调皮捣蛋,如何视读书如儿戏,全给抖落了出来。“像他这样的人也能考取,我们还考什么啊?”大家一听顿时炸了窝,特别是那些老童生,个个义愤填膺:“只要有钱有势,就能买通考官啊。”马小六跳了起来:“我也是考了两年的,谁叫你们脑袋笨,活该!”王举说:“现场拿笔墨纸砚来,我要和他当场比试!”马小六说:“你算老几,凭什么我要和你比试?哼!”转身就要走。王举大叫:“不能让他走,我们要和他当场比试,揭穿他。”老童生们围着马小六:“你不敢比试,说明你心虚。”外面的吵闹声惊动了县衙当差的。
县太爷走了出来,一脸不高兴:“本县考试,岂是儿戏,不许胡闹!”王举突然站了出来:“我要和这个人当场比试,如果他考过了我,从此不再来考试。”县太爷不高兴地说:“本县事务繁忙,有这个必要吗?散了。”童生们叫了起来:“我们不服,让他们比试比试吧。”都不走了。如果马小六真是个嘴尖皮厚腹中空的货色,取消了他的资格,坐红椅子的说不定就是自己呢。
众怒难犯,县太爷犹豫起来,打量一眼王举和马小六,突然说:“还有谁愿意陪他们比试的?”好多人举手。县太爷又点了5个人。差役把他们带回原考场,给他们编了7个号,按号坐定,差役来回走了二趟,给他们看了新题。考试到一半,差役又来回走了一趟,提醒他们快快誉写。写得快的,半个时辰就交了卷,马小六虽然是最后一个交卷,但没超过时辰。县太爷当场评卷,按文章好坏排了序,当场开号码,对名字,马小六排在第一名,7个人的文章写得都不错。王举看到结果,目瞪口呆。
县太爷说:“人家考上了,就不要妒嫉嘛。”王举想了想前后的细节,嘀咕了几句,摇了摇头。县太爷问:“你还不服吗?”王举说:“他离各位太近了。”县太爷一拍桌子:“大胆!你难道怀疑本县和他串通吗?”王举跪下了:“在下不敢。”县太爷指着他:“那你说,要怎样做,你们才服?”王举说:“如果让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考,由我们亲自监督……”其他5个人吓坏了:这个王举,不要命了?
县太爷沉吟一会儿,说:“好,就由你王举来监督。不过,如果马小六真有才学,你该当何罪?”王举说:“本人不再参加科考,愿坐牢3年。”县太爷说:“好,就这样定了。”转身拂袖而去。
王举一较真,县太爷也有些疑惑,命人将马小六浑身搜了个遍,关进一间密室,不准任何人靠近。然后命王举站门外守住。王举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这回他该现原形了。
王举拟好题目,亲自送到马小六的手中,说:“题目给你拟好了,开始写吧。”然后转身退出,将门锁住。
时过半晌,王举忍不住进屋查验。马小六在闭目养神,一个字没写。王举问:“还没动笔吗?”心里暗笑。马小六慢条斯里地说:“待腹稿成熟了,自然会下笔的。”王举点点头:“好好,你继续打腹稿吧。”出门将门锁上:“哼,你就装吧,到时看你怎么收场。”
差役来到王举身边,问:“还没写一字吗?”王举得意地说:“他写得出来吗?”过了一会儿,差役不耐烦了,在他背上拍拍:“你进去催催他,如果真是南郭先生,就叫他出来,别耽误时间了!”
王举进去,见还是张白纸,就凑到马小六面前:“别硬撑着了,人家没时间陪你了。”马小六站起身,送他到门外:“请不要打扰我的思路,我马上就写。”
王举伸手拦住他:“留步,留步,那你赶紧写吧。”“嘭”地把门关上,落了锁:“哼,我就再等你一会儿。”
时辰到了,王举进去一看,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已把文章写好了。王举大吃一惊,只看了文章开头,就呆住了:水平不在自己之下啊!
差役进来,取了文章,呈给县太爷看了。县太爷把文章举到王举面前:“你扰乱县衙,给我把他关进大牢!”王举跪在县太爷面前,一言不发。马小六上前一拜:“大人,王举屡考不上,自然有此怨气,坐牢就免了吧。”县太爷说:“打他20大板,让他滚蛋。”王举被人抬回了家,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马小六是怎样搞的鬼。
不过,县考只是考秀才的第一关,还有第二关的府试和第三关的院试。王举听说,马小六照样通过了府试,不由感叹:这个人读书没本事,搞歪门斜道还真有一套啊!
最后一关是院试,过了院试,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秀才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王举在第二年的县试和府试中顺利过关,他和马小六正好赶上同期的院试。两人在院试的通州城碰上了,相互拱了拱手,都是春风得意的样子。王举心里一动,不由发出邀请,请他到饭店一叙。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聊起了去年二月的那场县考。王举太想知道了,便直言不讳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小六酒喝得太多,心里得意,就把他在县试、府试如何请枪手,买通差役,特别是怎样糊弄王举的事情说了。
王举一拍大腿,这就是了。原来,王举和马小六同场比试时,差役到场外给了枪手题目并写好,差役第二次进来提醒他们赶快誉写时,已将文章偷偷塞给马小六了。
王举亲自监督马小六时,马小六倒是费了一些周折。王举拟题时,差役就站他身后偷看到了题目,同样是出去请枪手写好了文章,然后卷成一个纸筒,粘上浆糊。差役故意拍拍王举的背,实际上是悄悄将文章粘在他的背上,然后叫他进去催催马小六。王举第二次进去查看时,等于是给马小六送文章了。马小六趁王举转身之机,已把文章从他背上揭了下来。王举还客气地请他留步呢。
王举明白后,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有办法啊,佩服佩服。”马小六也哈哈笑了起来:“去年4月的府试,同样请枪手,买通差役,我这不是闯到了第三关院试了吗?”
王举说:“前两次是有空子可钻,可8月院试,要5人联保,没人给你担保,不能请枪手了,这里的差役也帮不了你的忙,你还有办法吗?”马小六笑而不答。
过几天,院试开考,从寅时(早上5点到6点)进场,直考到申时(下午3点到4点)放头牌,整个过程措施严密。院试结束后,共录取了20名。张榜那天,王举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高兴之余,还是好吃惊:马小六又考取了!看着“马小六”的名字,王举愣了好半天。
这天,学政大人在贡院举行新秀才簪花典礼,新人个个雀顶蓝袍,气宇轩昂。大人给每个新人佩戴红花,赞赏之情溢于言表。当学政大人正滔滔不绝地夸赞各位的才学时,一个新人突然站了起来,愤愤地说:“在座新人,并非个个有真才实学。”学政大人愕然:“何出此言啊?”王举来到学政大人身边,耳语了一阵。大人的目光“唰”地射向马小六。马小六脸色发白,额头在出汗。学政大人说:“本大人主考,戒备森严,哪会有这样的事?你若所告不实,该当何罪?”王举说:“愿取消秀才资格,坐大牢去!”并白了马小六一眼。学政大人说:“你既有此胆量,我就信你一次。”遂对差役说,“笔墨纸砚侍候。”很快,差役们备好了笔墨纸砚。大人说:“我现出一题,现场考考各位。”
大人规定的时间只有3刻钟,就像是即兴写作。20名秀才写完,要他们当堂朗诵。
第一个朗诵的是王举,王举念得信心十足,文章真是不错。第二个是马小六,马小六念得锵铿有力,文章也不赖。大人不停点头,瞪了王举一眼,王举汗水涔涔。其他新人念完,文章都很出采,不愧是选拔出来的人才。马小六说:“王举与本人是同乡,素有过节,自然要诬谄于我。”这回没有给他留一点情面。
王举“扑通”跪下了,学政大人手一挥,取消了他的秀才资格,让他回家。虽然没有让他去坐牢,王举心里仍是懊恼不已。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马小六真有通天的本事啊!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竟然也有神助?
回到家的王举,碰巧遇到马小六的父亲,这个老财主告诉了他秘密:“唉,你怎可用老眼光看待我儿呢?这一年多来,我儿可吃了不少的苦啊,五更起床,子时睡觉,没日没夜地读书啊!他总算悟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了,加上他天资聪慧,才学自然就上去了。”
王举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后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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