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回到家,润娘对着冯宣尸首又大哭一场,决定第二天去府衙告状。众人都劝她還是别告了,人家上面有人,如今这世道,官官相护,贪赃枉法,哪有老百姓说理的地方啊?
想想自己男人死得冤,如今孤儿寡母又被人这般欺侮,润娘到底咽不下这口气,万般无奈之下,她擦干眼泪,决定自讨公道。
次日一早,润娘便拉着年幼的儿子,从村东到村西,从南街到北街,不分男女,不论长幼,挨门挨户跪拜,哭求大家给她做主,直磕得头破血流。村民们看着眼前一幕,不由得群情激愤起来,流着泪跟在润娘后面声援,到最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到了润娘家。
里正一声令下,众人抬起棺材,浩浩荡荡地向潘五家进发,不一会儿便把潘家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潘五知道自己激起了公愤,不敢开门,慌忙带家人从后院小门落荒而逃。
众人拍门半天不见潘五开门,便齐声大喊破门而入,抬着棺材涌进了院子。大家都说,就埋在他家门楼下,把大门给他堵上,看他能怎的!几个青壮后生听了,便拿镐使锹,七手八脚在门楼下开挖墓穴。不到半个时辰,墓穴挖好了,众人喊声号子,抬起棺材,把冯宣葬在了潘五门楼下。
再说潘五,直到日落黄昏才敢回家,推开虚掩的大门,迎面便看见一座新坟赫然呈现在眼前。潘五大吃一惊,气得直跺脚,心里一个劲儿喊晦气。潘五媳妇也惊得目瞪口呆,连说事情闹大了,得赶紧想想办法才是。
潘五冷静下来,看看天色渐渐暗下来,便偷偷溜到里正家,说愿意出纹银五十两,求里正从中间说和说和,让润娘赶快把坟迁走。里正冷冷地说:“迁走?你说得倒轻巧!人刚入土,别说五十两,就是一百两,谁敢给她开这个口?只怕不满三年,人家是绝不会迁坟的。”潘五听了,心里叫苦不迭。
第二天,潘五又到县衙申诉,求县太爷给他做主。县太爷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好感,厌恶地瞪他一眼说:“本县已经心怀偏私帮你,怎奈你自己不明事理,现在倒来求我,让我有何办法?”潘五有口难言,只得悻悻而回。
四处求告无门,潘五窝了一肚子的火,他怎么也没想到,润娘这小鸡雏竟然敢斗他这恶老鹰。回到家,看着当门的坟头,潘五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发狠说要掘人家的坟。潘五媳妇有点儿害怕,说要是那样的话,可就与冯家结下血海深仇了。潘五瞪媳妇一眼,气呼呼地说:“不把这个死鬼弄出去,这个家还咋住人!哼,结仇就结仇,我还怕她不成,她一个外来户,又缺男少丁的,能掀得起多大风浪?明天把兄弟几个都喊来挡在门前,我看哪个再敢硬闯!”
主意已定,天刚擦黑,潘五就准备动手掘坟,同时命媳妇去知会其他兄弟五个,等他掘开坟,大家趁天黑把棺材抬出来扔野地里去。媳妇不敢违拗,答应一声慌忙去了。
潘五开始挥锹掘坟,掘了不到一个时辰,触到棺材盖板了。潘五喘口气,擦把汗,刚要继续挖,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咔嚓”一声响了一个炸雷,震得地面都动了。潘五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仰头看看,只见黑沉沉的天空星月隐匿,乌云翻滚。想想刚才还晴朗朗的,这会儿却风云骤变,潘五心虚,不由得害怕起来。
正在这时,潘五媳妇通知完,捂着耳朵跑回来了,刚一进院门,当空又是一声雷响,紧接着大雨哗哗地倾盆而下。两口子对视一眼,急忙一溜烟躲进了堂屋。
大雨连续下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小了。这时,潘五听到大门响,想是几个兄弟来了,便撑伞出去开门,来到院里,依稀看去却发现是大门被风刮开了。潘五走过去关门,到了门楼边,发现墓穴里已经明晃晃的存了满坑的水。
潘五小心翼翼地登上墙边高高的土堆,想要沿着边过去,谁知还没站稳,脚下突然一滑,一个趔趄跌进墓穴。墓穴一圈的土堆底部早被水泡空了,被潘五这么一折腾,随着潘五塌进了墓穴。潘五急忙挣扎,怎奈两腿被泥浆牢牢吸住,怎么都拔不出来。
情急之下,潘五扯起嗓子大声呼救,媳妇听到喊声,慌里慌张跑了出来,但还没到跟前,便惊恐得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刚建好的门楼整体塌落下来,一声闷响,把潘五严严实实地罩在了里面。
潘五媳妇当场吓傻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呼天抢地地号哭起来。正在这时,潘家几个兄弟赶到了,大家一看,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潘大说,不管咋说,得先把人挖出来啊!说着抡起铁镐就掘,不承想一下子被飞溅的碎石击中眼睛,潘大当时就丢了铁镐,捂着眼睛哀号起来。
其他几个兄弟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第二天,这件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村里很快传遍了。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潘五新建的门楼根基还不稳,门楼下面又掏了个大坑,墙根被大水这么一泡,当然要倒塌了;有的说,不对,是冯宣冤魂不散,拉了这个潘五来垫背;有的说,哪儿呀,是潘五的恶行触了天怒,老天爷才判潘五给冯宣陪葬啊!
消息越传越快,越传越远,没几天,四里八乡的人就都知道了,纷纷赶来看稀奇。只見那堆废墟上尖下圆,倒真的像一座大坟。
不久,事情传到了京城,传进了皇宫,皇上听了也连连称奇,认为是上天显灵,遂派大员前往调查审理,以顺应天意。
钦差遍访民众,多方查问,很快摸清案情,做出了判决:“潘五欺人逆天,该有此报;知县徇私枉法,当判流刑;潘家罚银百两,抚恤弱小;师爷妄进谗言,鞭笞当庭。”案子审结后,钦差回朝向皇上复旨,皇上想了想,又说,潘家那个在京做官的亲戚虽没直接作恶,但对亲眷疏于管束,也难辞其咎,再这么舒舒服服地在京城做官就不太合适了吧,于是挑了一个错,把他谪降到了边远苦寒之地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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